那笑容很复杂,有欣慰,有苦涩,也有释然。
“星河啊,为父这一生,最大的愿望就是看你入阁拜相,光耀崔家门楣,你做到了,虽然方式……不太一样。”
崔星河低下头:“儿子知道,但今天这件事,儿子必须去做。”
“哪怕从此仕途断绝?”崔健问。
“哪怕从此仕途断绝。”
崔星河答得毫不犹豫。
“哪怕陛下震怒,将你革职查办?”
“哪怕陛下震怒。”
崔健又沉默了。
他走到窗边,背对着儿子,望向庭院里那棵已经落叶大半的老槐树。
“你知不知道,高阳死了,对你其实是好事?”
崔健忽然说,“从此再没人知道那些毒计是你买的,再没人能压你一头,以你的才干,以陛下现在对你的信任,再过几年,首辅之位未必不能争一争。”
“儿子知道。”崔星河说。
“那为什么还要去?”
这次,崔星河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走到父亲身侧,也望向那棵老槐树,秋风卷起落叶,在庭院里打着旋儿,像一场无声的舞蹈。
“父亲,儿子这一生,算过很多账,算怎么升官,算花钱买策是赚是亏,算背了黑锅献出毒计,但以陛下的秉性,能不能保全自身,儿子算了一辈子,什么都算清楚了。”
“可今天站在那口棺材前,儿子忽然算不清了。”
崔星河转过头,看着父亲苍老的侧脸:“我算不清,一个人替大乾打下河西,降下粮价,智斗荣亲王,守住长安……做了这么多事,最后怎么就值一壶毒酒?”
“我更算不清,为什么他死了,那些身为大乾的臣子,竟会松了口气,会笑出来?”
崔健终于转过头,眼眶有些发红。
“星河,你……”
“父亲!”
崔星河后退一步,然后,对着崔健深深、深深地鞠了一躬,“儿子不孝,这辈子恐怕要让您失望了,花了那么多的钱,背了那么多的黑锅,却偏偏做了这个选择。”
“这首辅之位,儿子不要了,千古骂名,儿子背了。但今天这件事,儿子必须去做。”
崔星河保持着鞠躬的姿势,声音从下方传来,闷闷的,却坚定无比。
“人生能有几次犯傻的机会?儿子精明了一辈子,今天……就想傻一次。”
崔健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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