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一声,打破了刚才那短暂的寂静。
谁都没想到,这个品阶低微、初次踏入这等场合的新科状元,竟有如此胆色,敢在于侍郎那般诛心之言后,挺身抗辩。
御座上的皇帝微微抬了抬眼皮,目光掠过下首那抹青影,淡淡地“嗯”了一声,算是准许。
王明远直起身,目光平静地转向面色冷峻的于敏中,拱手道:“于大人适才所言,斥臣等舍本逐末、轻浮躁进、钻营幸进,字字如刀,句句诛心。然,我有一事不明,敢问于大人!”
他语速不快,却带着一股让人信服力度:“为国献策,为民请-命,何时竟成了心术不正?难道只因献策之人官卑职小,年资浅薄,其所思所想,便不值一哂,其拳拳之心,便成了包藏祸心?”
于敏中冷哼一声,狭长的眼睛眯了眯,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:“巧言令色!本官何时说过官小不可言事?本官所言,乃是尔等入职方数月,于地方庶务一无所知,仅凭翻阅几卷故纸,鼓捣一具玩物模型,便敢妄言更易实行百年之成法,此非轻浮躁进为何?
翰林本职乃修书撰史,涵养德行,尔等却一心扑在此‘奇技淫巧之上,怠慢本职,岂非舍本逐末?”
“于大人此言,请恕臣不敢苟同!”王明远声音提高了几分,目光炯炯。
“大人言及实务,敢问,年年征发民夫数万,耗费钱粮巨万,结果却仍是‘三年一小决,五年一大决’,良田化为泽国,百姓流离失所——这,便是于大人口中行之有效的实务与成法吗?”
他不等于敏中反驳,继续疾声道:“至于奇技淫巧?臣更不敢认!此模型所演示,乃天地自然之力,水沙运行之道!非是臣等凭空臆想,而是基于历年水文档案、河道图册,反复核算验证所得!模型虽小,可窥一斑而知全豹!其理相通,何来玩物之说?”
他转向御座,语气沉痛而恳切:“陛下!臣虽年少,亦知读书人十年寒窗,所为何来?绝非为了皓首穷经,空谈性理,更非为了熟读诗书,却对民间疾苦视而不见!
臣游学途中,曾亲历豫西凌汛溃堤之惨状!大水过后,沃野成沼,屋舍倾颓,灾民面有菜色,鬻儿卖女之事绝非戏文所载!彼时彼刻,臣手握圣贤书,却觉字字无力,空有满腹经纶,竟不能救一饿殍!此等锥心之痛,无时或忘!
旧法疏浚,岁岁兴工,耗资巨万,却如隔靴搔痒,年复一年,水患依旧,民困未解!这并非劳民伤财,而是劳民伤财却不见其功,甚而遗祸日深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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