霍林奈走过来,戴上眼镜仔细看了看。“是的,这是唐代常见的写经体。批注可能出自后来的僧侣或学者。把这些细节都记录下来,包括纸张质地、墨色、印章、乃至每一处涂改和破损。这些信息,未来可能帮助我们厘清写本的流传和阅读史。” 他顿了一下,语气中带着一种混合了占有感和使命感的复杂情绪,“这些珍宝,在东方那个偏僻的洞窟里沉睡了近千年,几乎被遗忘。现在,它们来到了伦敦,来到了世界上最先进的学术机构。我们的责任,就是解读它们,让它们蕴含的智慧重见天日,丰富全人类的知识宝库。”
在他的认知里,大英博物馆和西方学术界的“拯救”与“研究”,赋予了这些来自遥远东方的文献以新的、更高的价值。至于它们是如何来到这里的——那个叫王圆箓的道士、那些银元交易、以及背后帝国扩张的影子——似乎被有意无意地淡化,成了宏大“学术事业”中一个不甚重要的注脚。
另一位研究员正在研究一幅色彩绚丽的敦煌绢画《弥勒经变》。他被其精湛的画工和丰富的细节深深吸引,但对其表现的佛教净土场景、人物关系、以及其中可能蕴含的中原与西域艺术交融的风格特征,理解起来却颇为吃力。他需要不断查阅有限的参考资料,并时常向霍林奈请教。“东方艺术的表现逻辑,与我们熟悉的希腊-罗马传统或基督教艺术截然不同,”他感叹道,“理解它们,需要进入一种完全陌生的象征和叙事体系。”
这种文化隔阂是真实的。早期西方敦煌学研究,不可避免地带着西方艺术史和宗教学的视角与问题意识。他们从中寻找佛教传播的证据、中西交流的线索、以及“异域”的艺术风格。这些研究固然取得了重要成果,开创了敦煌学这一国际显学,但其视角终究是“他者”的、抽取式的。文献和艺术品脱离了敦煌石窟的整体语境、脱离了河西走廊的历史脉络、脱离了华夏文明吸收转化外来文化的宏大进程,被单独置于西方学术的解剖台上,按照西方学科的分类法进行切割、归类和分析。
与此同时,在地球另一端的中国,少数先知先觉的学者,如罗振玉、王国维等人,已经通过伯希和提供的部分照片和目录,了解到敦煌遗书的价值,痛心疾首于国宝的流失,并开始了艰难的早期研究。他们凭借深厚的国学功底,能更深刻地理解文献内容,但却苦于无法见到原件,研究如同隔靴搔痒。这种学术上的被动与屈辱,与伦敦研究室里的“学术繁荣”形成了刺眼的对比。
霍林奈等人或许隐约知道中国学者的关切,但在那个西方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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