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九八四年六月的武陵山,雨季来得早。雨水不是下,是倒,从铅灰色的天空倾泻而下,在车间铁皮屋顶上砸出万马奔腾般的轰鸣。山洪从后山冲下来,黄浊的泥水漫过厂区道路,工人们穿着雨靴,蹚着没膝的积水去车间上班。但三号车间里,比窗外的暴雨更让人焦躁的,是那台刚开箱的德国新设备——德马克五轴联动加工中心。
设备是克劳斯公司作为技术合作的一部分送来的,不是赠送,是“长期技术验证平台”。意思很明白:你们要是能用好,后续订单源源不断;用不好,设备收回。随设备来的除了安装手册,还有一份薄薄的技术要求:三个月内,用这台五轴加工中心完成一件“叶轮”的试制——那是航空发动机压气机上的关键零件,叶片曲面复杂,精度要求0.01毫米,表面粗糙度Ra0.8。
“五轴”这个词,在1984年的中国机械行业,还是个传说中的概念。大多数工厂还在为三轴数控发愁,“701”厂那台德国磨床也只是四轴。而眼前这台DMU 50,有X、Y、Z三个直线轴,外加A轴和C轴。五个轴要协同运动,加工出空间曲面,其编程复杂程度和加工难度,对“701”厂来说,就像让一个刚学会走路的人去跑马拉松。
设备开箱那天,施密特没有来——他正在上海安装另一台同型号设备。来的是克劳斯公司新派的年轻工程师,叫托马斯,二十八岁,金发碧眼,说话语速快得像机枪。他打开控制柜,调出数控系统——这次不是西门子,是海德汉的iTNC 530,屏幕更大,菜单更复杂,全是德文。
“第一件事,”托马斯的中文生硬但流利,他在同济大学学过一年,“建立车间的温度控制。五轴机床对温度敏感,温差1度,精度损失0.005毫米。”
他拿出一个香烟盒大小的仪器——无线温度记录仪,在车间不同位置布置了八个。“连续监测一周,我要看温度波动曲线。”
然后他走到机床前,开始讲解五轴编程的基本原理。不是用G代码,是用海德汉特有的“对话式编程”——通过回答系统提问,一步步生成加工程序。他演示了一个简单的斜面加工:系统问“加工面角度?”,输入“45度”;问“刀具长度?”,输入“120毫米”;问“切削深度?”,输入“0.5毫米”……一连串问答后,程序自动生成。
“看起来简单。”小陈在旁边记录,眉头却皱紧了,“但叶轮的叶片是自由曲面,每一点的曲率都在变。对话式编程解决不了。”
“所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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