房间内,烛火摇曳。鲸油灯发出轻微的噼啪声。
高阳坐在黄花梨木椅上,他对面,那个胖得像尊弥勒佛的兵部尚书合珅,正慢条斯理地剥着一颗花生。
“小木先生。”
合珅把花生仁扔进嘴里,嚼得津津有味,“看你的表情,是不是觉得荒唐?”
“是不是觉得,我这满嘴喷粪,简直是在侮辱你木圣后人的耳朵?”
高阳没说话。
他是觉得荒唐。
把给灾民吃的粥里掺沙子,掺糠,甚至掺猪食,这种断子绝孙的事,竟然真成了救民的大功德?
合珅见他不语,嗤笑一声,提起酒壶,给自己满上一杯。
“那我问你。”
合珅端起酒杯,透过浑浊的酒液看着高阳,“这南京城几十万灾民,每天张着嘴要吃饭。”
“谁去给他们发?”
“是你发?还是我发?”
高阳眉头紧锁:“自然是官府发。”
“对咯!”
合珅一拍大腿,“官府发。”
“可官府是个什么东西?”
“那是衙门里坐着的大老爷,是下面跑腿的典史,是看库房的库丁,是拿着勺子施粥的伙夫!”
合珅伸出一根萝卜粗的手指,在桌上重重一点。
“这些人,他们不吃饭吗?”
“他们不养家糊口吗?”
“如果我不让他们吃饱,不让他们从这救济粮里捞到油水。”
“你指望他们去那满是死人、瘟疫横行的灾民堆里卖命?”
“你指望他们顶着烈日,冒着被暴民打死的风险去维持秩序?”
“做梦!”
“没有好处,他们就是一群只会推诿扯皮、阳奉阴违的泥塑木雕!”
“那粮仓的大门,连个缝都打不开!”
“就算打开了,那粮食出了库房,还没运到施粥棚,半路上就得‘火耗’光了!”
“喂饱了他们,他们才肯给我去卖命!”
“只有让他们觉得自己占了便宜,觉得有利可图,这救灾的机器,才能转得动!”
高阳张了张嘴,却发现喉咙干涩,发不出一点声音。
这番话,狠狠砸碎了他从教科书上学来的那些非黑即白的价值观。
原来,在这个烂透了的世道里。
贪污,竟然成了维持系统运转的润滑油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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